【双丞相】阑珊

【郑天诏x柳乘风】阑珊

 

又一年上元节。宫内新帝忙于政事,太后主事,早早的给各宫里换了宫灯锦帛,年节将过还是一片艳艳的正红明黄,一眼望去说不出的雍容灼眼。前朝梁王无道,改朝换代不多日子这雕梁画栋里便没了他的痕迹。郑天诏随手从屋檐拎下一盏灯笼,里面昨夜的残烛已换,素白的灯芯在不过一掌大小的灯笼里随风轻摇,瞧来甚是惹人怜惜。

“丞相。”从他身边走过的宫女弯腰万福,低下的脸庞像是被灯笼映红,自有一派娇俏可爱。郑天诏微微颔首,正要让她离开忽然觉出有些眼熟,叫住了已转身的宫女,“太后命你来的?”

“太后命奴婢来知会柳妃,夜里的家宴,开宴前到即可。”

开宴前到?听起来好大的面子。郑天诏翻了翻白眼。就他那豪杰式的好姐姐,原话怕是“前面那些诗词歌赋柳妃就别来了,她怀着孩子,来吃就行了。”

“柳妃现在何处?”

“娘娘在殿后赏梅。”宫女像想到什么,抿嘴一笑。

“去复命吧。”郑天诏没心思追问她因何发笑,左不过是柳乘风行径古怪闹出了笑话。思及此。他便心烦无比,一句话打发宫女离开。

“是。”宫女转身离开,微暗的天色里一脉暗香拂过。

郑天诏拎着灯笼向后走去,一路没碰上几个人。鸾凤殿最初因为柳乘凤不得宠而人少,后来换了柳乘风后,不久便闹出怀孕的误会,人数就再没变过,这倒是方便了柳乘风在后宫里高来高去。

还没到后殿便看到几个宫女守在阶前,抱了斗篷火炉一应事物,大气也不敢出地瞄着梅花树间一个影影绰绰露出的人影。

碎雪纷纷而落,寒梅间有人一指穿花而过,又握梅枝腾跃而起,若龙虎昂首,直欲将枝桠交错的梅花丛斩破。浅白混着深红的花瓣一同落下,本是清高的梅在雪屑化作的雾气里飘散作靡靡之景,与寻常花朵无异,那仍穿行于干枯遒劲树干间的身影却显得愈发孤冷。

柳乘风并非俗物,梁王非是明主。

郑天诏莫名想起父亲的一句叹息。那之后几年柳乘风少年领军拜相,却救不得王朝气运。紫衣丞相脸上颜色冷了冷,走下台阶时又恢复了笑容。

此时柳乘风的梅枝剑已舞到尽时,郑天诏咳嗽一声,“柳妃,赏不来梅,又何苦做这焚琴煮鹤之事?”

一抔雪花绽开,柳乘风收了剑势,弯腰从树间探出头来。“丞相又有何事?”

他抬头那刻郑天诏便是一怔。其神若何,月射寒江,不外如是。柳乘风心神似还沉于剑势,眼神冷然一片,他那双眼从下向上看时本有种雌雄莫辩的惑人美感,眉梢落雪,鸦鬓藏梅,冰雪梅花之间更添风神。

“愣着做什么?”怔神间柳乘风已抛了梅枝走出来,在候着的宫女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把脸,花瓣在他低头时簌簌而落,郑天诏刚欲抬手为他取下发间梅花就觉出不对,甩了甩袖子命宫人下去,便又可以若无其事地打量男扮女装宠冠后宫的柳妃。柳乘风应是在练剑时拆了钗环,长发披散,一袭水红女裙,在郑天诏眼中却毫无女气,恍惚间便是那年花灯会上被灯火映红了衣衫的翩翩公子。

 

又一年上元节。

京中长街上已是一片喧闹,走街串巷的货郎们晃着手中的担子也不急着叫卖,倒是一路随着人潮拥去看那杂耍,吞剑的、踩高跷的、变戏法的……在各家花灯摆出来之前,这里正是及时的中心。

而另一边小巷子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哥哥!你们怎么这么久。”鹅黄衣衫的少女小声埋怨,待巷口闪现出的两个人影走近后,才看得清是两个少年郎。

跑在前面的紫衣少年还未开口,白衣少年就把他一把推开,自己凑到墙下握住了少女的手,“想要什么,凤儿?哥哥去给你买。”

柳乘凤连忙点头,“极味斋红玉糕、蟹香豆干、糖渍山楂……”从城东极味斋的豆糕到花灯会上最大的灯笼,少女眨眼间就报了一遍,站在旁边的郑天诏喘匀了气,听她还在滔滔不绝,连忙打断,“凤妹妹,你要这么多又吃不了,我和你哥也带不回……”

郑天诏没说几句就被柳乘风打断,“你在家等我。”这已经是承诺了。

被无视的郑天诏对这个向来极宠妹妹的老友毫无办法,想着说好的比试猜灯谜要带着各色吃食一同进行,单极味斋一家就不知要等多久,便不免抱怨道,“不如你自己去好了。”

“凤儿被禁足在家抄女训,哪里出得了门?”柳乘风说着转身打量了他几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以拳击掌,喜道,“不如,你替凤儿在家?”

郑天诏本就被他闪亮的眼睛看得背后发凉,听柳乘风说了意图更是转头就走,“我去买极味斋。”从小到大他可是被柳乘风和柳乘凤两兄妹半蒙半骗得闯下不少祸事,至今郑家老太爷也没找到是哪个小贼折了他心爱毛笔,若是在柳家老爷子禁足柳乘凤这当口偷梁换柱,联系之前的斑斑劣迹,他怎么都逃不过一顿好打。

“嗨,郑兄,急什么。”柳乘风拉住他袖子,笑容一派君子端方,“只待我和凤儿回来你就能脱身,那灯笼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两人之前打赌,约好要在花灯会上比试猜灯谜。最大的花灯铺子今年的彩头是一盏琉璃神女灯,本来说好谁赢了这灯谁便要做对方贴身小厮一个月,谁知道此时柳乘风为带妹妹出游主动提出放弃。

被柳乘风拿那双闪亮的眼睛看着,郑天诏没一会就松了口,“彩头怎么说?”

“按说好的算。”柳乘风已经回头要接妹妹跳下墙了,看着柳乘凤踩着墙头捂着嘴偷笑,翻来覆去想这场比试的郑天诏终于觉出不对,“不行,亏了亏了。我补凤妹妹一盒糕,你得拿出真才学跟我比一场。”

“哦?”柳乘风一挑眉,“你赢不了的。”少年独有的骄傲自信一句话便道尽,郑天诏拉着他领子就走,“比了才知道。”一直没长得比郑天诏高的柳乘风只是笑,对在身后的柳乘凤摆摆手,“哥哥很快回来。”

若能快的起来,那就不是京城的节日了。从最后一家蜜饯铺子挤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花灯铺子前搭好的灯谜架子下戴着薄纱的闺阁女儿与带在身边的婢子窃窃私语,眼神倒有大半是放在身边的俏郎君身上。

路上柳乘风终是没能忍住美食当前的诱惑,拉郑天诏站在一盏红纸糊的花灯下拆了一包云片糕,故作大方的递在他眼前,“一人一半?”

郑天诏对他的性子清楚得很,当即推回去,“不和你争。”柳乘风再没客气,三两下就吃完了糕点,将剩下没拆开的重新揣好,扭头招呼郑天诏离开。

从柳乘风开始吃糕点郑天诏就愣住了,被他一拉才醒了过来,“怎么?”他并非第一次看这人拿着糕点的模样,只是灯笼的红影下,向来清冷的柳乘风脸上也被映出一抹柔软艳色,像是仙人被人间烟火熏染,让看惯了他连笑容里都带三分孤傲模样的郑天诏一时失神。

“你是……惦记着我的糕点?”柳乘风摸了摸胸前的纸包,抿着嘴像是思索着要不要分给他一点。而郑天诏看着柳乘风唇边的碎屑,不由伸手为他拍掉,“……脏了。”他轻声说道。手指与唇角一触即分,却从指尖蔓延了一点惊心的战栗。

“还有吗?”柳乘风毫不在意地蹭蹭脸颊,微仰着头向郑天诏展示着如玉的眉眼,郑天诏不由得别过脸,匆匆向花灯铺子走去,“走吧。”

最初的悸动让郑天诏一整个比试里都心不在焉。在两人连续猜中了十几个灯谜离最后的谜题越来越近后,身边被邀来灯会的小姐们便多了起来。莺声燕语、眼波流眄之间,向来喜爱美人的柳乘风兴致愈发高昂,越走越快,拈着灯谜纸条大声道出谜底的模样自有几分狂态。而郑天诏却是愈发心烦意乱,走在柳乘风身后恨不得将身旁的深闺小姐们的眼神都挡开。可接近终点的少年郎哪里有受邀而来的女眷多,这样一来,本是并肩前行的两人没一会就被分隔开,在郑天诏终于皱着眉从又一组花灯中绕出来之后,眼前已经没了柳乘风的影子。

“乘风——柳乘风!”周身繁华喧嚷,应答寂寂,郑天诏这才觉出几分惶急来。抬眼望去,最后一组花灯高处的琉璃神女灯尚未点亮,五彩缤纷的花灯间,披着斗篷的少女如蝶穿梭,却始终没有看到柳乘风那一袭白衣。

郑天诏便向花灯尽头走去。他远远望见柳乘风的白衣,那人大半身子钻在花灯下不知在看些什么,提着灯笼围着他的小姐们不时掩嘴轻笑,鹅黄桃粉的衣裙更是映出柳乘风一身清冷。最是花团锦簇之处,细看却愈发惊心。郑天诏加快脚步,还没到近前就听柳乘风笑道,“原来如此。谜底是湘妃竹,我说的可对?”

花灯铺子的伙计拉长声调宣布结果,从一边高台上甩下两节鞭炮,在贺喜声中噼啪地炸开,“恭喜公子拔得头筹——”

意料之中。

柳乘风从花灯后转出来,仰头就看见郑天诏站在不远处脸色冷淡地看着他,“啊,郑兄,可是心服口服?”

此刻炮仗声乍歇,透出一股难得的静,身后花灯未燃、灯火阑珊,那人眉眼皆笑,意气风发,惊破这一刻寂寥。

有时郑天诏会想,他正是在这一刻再放不下这个人的。

此后国破家亡,又一轮兴衰王寇,所幸重逢。

END

翻出来前两天的稿子……发一发在这边

大概是不会有人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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